鱼米之乡,风调雨顺惯了,江南女人纵有正宗女人的样子,一听湖北,穷山恶水,纷纷退缩,尤其摸清了庄臣的身家底细只是个穷照相的之后。庄臣搞摄影是半路出家,庄父一生没拍过什么照,死后清点,唯一的人间留影还是第一代居民身份证上的小照,灰扑扑的,没法放大。遗像就请文化宫的美术师傅工笔细画,画上的庄父下巴有两颗显眼的黑痣。庄母提醒儿子,其父黑痣的准确位置一颗在后脑勺,另一颗位于左耳边,至于下巴上这两点纯属笔误,是对旧证照上的污渍的错误临摹。庄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感慨,两点污渍,去掉一点,就神气啦。
庄臣吸取父亲遗像的教训,买了台二手的尼康D3s。无奈相机目标太大,庄母一见镜头就咧开嘴,笑得比哭难看。庄臣只好不拍人,改拍厨房菜园一日三餐。庄母仍旧紧张,早知道你要照相,装螃蟹的盘子应该换个好看点的。庄臣最后只好用手机偷拍,假装刷微博,母亲终于恢复家常形貌,眼神凝滞,灵魂出窍。庄臣通过自己的摄影作品重新认识了母亲,母亲想父亲,也想自己的身后事。
为了收回尼康D3s的成本,庄臣的摄影生涯从黄鹤楼开始了。从杭州回到武昌的头几天,庄臣是尽职尽责的好导游。武昌因为陌生新鲜而如鱼得水:东湖、江滩、中山公园、昙华林、红楼、汉正街;瓦罐鸡汤、三鲜豆皮、米粑、热干面、欢喜坨、麻辣鸭脖、麻辣小龙虾、排骨藕汤……武昌人把“吃早饭”称为“过早”,仿佛早饭是一道坎、一个关口。过完早,终于来到长江边。长江之上是茅以升造的长江大桥,“从此天堑变通途……”小学课文上的表述,武昌意外自己竟然还记得。在长江大桥上回头看,茂林山头一座黄色楼宇,正是天下江山第一楼的黄鹤楼,正是“此地空余黄鹤楼”的黄鹤楼啊!假如武阳在场,保证要给武昌泼冷水,又不是中了几百万,激动个屁啊。武昌对着假想的姐姐反驳道,你才懂个屁,然后一字不落地背出那首诗,“……晴川历历汉阳树,芳草萋萋鹦鹉洲。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……”也是小学课文上的诗,终于记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