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英的房门,向来是虚掩的,预备早上老妈子进去打扫屋子。这时,老妈子正在扫地,大福掀起一角门帘,低声道:“大妹没起来吗?
我要根灯芯儿使呢。”说着话,轻轻走了进来。一看桌上,并没有什么信封,四处张望着,却见床上枕头底下,露出一只信封角在外边。桂英缩了身子向里睡着,头并不枕在枕上。大福看到有一份小报,放在桌上,故意拿过来,放到枕头上,顺手就把信封抽了出来。只见上面写着“府右街南海公寓王玉和先生亲启”,下款署着“桂缄”二字。信封那边的信口上下,还写了“如瓶”两字。大福拿在手上掂了两掂,觉得里面很厚。自己没有那个胆量,敢把信封拆开来,依然把信塞在枕下,走出房去。朱氏站在院子里向他连招了手。等他走到身边,就问这信是写给谁的?大福摇了头道:“怪!这个人我不但不认识,而且没有听到说过。”于是就把实话告诉了朱氏,朱氏道:“一个人住在公寓里,也不是有什么来头的角色,她以前不认识这样一个人,现在怎么和他通起信来?你别管,这事交给我。”朱氏说着话,就向桂英屋子里走,口里故意大声吩咐老妈子道:“你扫地也不把这鞋子挪一挪?这雪白的缎子鞋,只要沾上一点儿土,那就脏一大片。”说着话,弯了腰将床面前桂英的一双鞋子,挪到床底下去。接着,抬起头来,哟了一声道:“哪儿来的一封信?”桂英已经被她母亲的大声音叫着醒了,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道:“那是我寄出去的信,别动。”睁眼看时,朱氏已经手拿了信,走到房门口站着了。朱氏望了信上道:“你昨晚写了大半夜,是寄给谁的信?”桂英道:“说给你听,你也不认识。是个姓张的。”朱氏道:“你就那样欺骗不认识字的人。这三横一竖的王字,反正我认得。”桂英道:“你说对了,把信拿来还给我吧。”朱氏将信在手上掂了几掂笑道:“这信真厚。什么要紧的话,写上许多呢?”她口里如此说着,就把这信带到外边屋子里去了。桂英不问好歹,趿了鞋子就追将出来。朱氏看她这情形,更是疑心,就把信揣到衣裳袋里去,将衣服一拍道:“我辛辛苦苦养活了这么大姑娘,不能让拆白的给她拆了去。”桂英追到房门口,见那封信已经上了母亲的腰,料是抢夺不出来的,便道:“你收着,就让你收着吧,这上面也没有为非作歹的事情。”她一生气,自己就放下门帘子洗脸梳发,对于那封信置之不问,匆匆地换了一件衣服,就向外面走。朱氏道:“你到哪儿去?”桂英道:“你不是说有拆白的吗?我这就是去找拆白的,你瞧着办吧。”她说了这话,已经走出院子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