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说他常在黑夜里能看到我的母亲,可惜我从未看到过,我曾想那是母亲唯恐惊扰我,不愿意在我面前出现。我原以为考上了大学后,她会来看我的,可她依然不来。我现在开始有点渐渐明白,也许她是后悔生下我了。她悲哀之处是连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都没有听到,可她却看到她的儿子在这个她向往已久的城市里每天要受多少憋屈;她看到深爱他的丈夫如今因为没有了土地,整日挑个扁担黑汗水流的在汉正街吆喝,她一定在她那个阴虚的空间里捶胸顿足。可是我回不去了,每当我翻开这些书看到里面那些血迹,我就亢奋,如同打了鸡血,我已经不是我,是一个魔。我从没见过阴虚空间中母亲,可我从这些血迹中能看到她生下我时,那双视死如归充满期待的眼神。这眼神让我一刻不能安宁,我不想看到它,它让我感觉到我的生命不是我的,它让我感觉我和我那扁担的爸爸一样从早到晚扁担不离肩。我很累,我如今做的一切就是希望那个眼神有一天能消失。
魏大桥说到这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,他弯躬着身子,掩面抽泣起来。贾雪玲第一次拥抱了魏大桥,她感觉到魏大桥的身子冰冷还不停地抖动。那一刻,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,她的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,就舍弃她去了深圳建筑工地打工,一次意外的事故父母双双离去。她能理解魏大桥对自己母亲那种纠结的心理。她把魏大桥的身体扶起来,用充满爱惜的口气说:大桥,你把我叫到这里来,希望我做什么?大桥说,其实我更多的想让你了解我,我知道你在离我渐行渐远,你在鄙视我的市侩,猥琐和谄媚,可我要告诉你,那个帮你挑扁担的魏大桥才是真正的魏大桥。我还希望你利用手中的笔,把我充满悲情的传奇故事写出来,要让同学看到,一个出生下层人励志过程是几代人付出的结果,这个过程也充满着悲沧的理想主义光辉。这不仅仅是我的故事,也是像你这样的所有底层人的故事。我相信你一定能制造一个催泪弹。贾雪玲垂目唏嘘地对大桥说,不是我制造,故事本身就催人泪下,巧儿妈妈真是太了不起了。魏大桥听贾雪玲称呼母亲为巧儿妈妈,先是一怔,随后发现贾雪玲的脸也腾地红了起来。魏大桥很喜欢看贾雪玲脸红,可这次他的目光只是从那片红云上掠过,停留在贾雪玲身后那扁担山坡上密密匝匝的墓碑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