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,杨宅的一般贺客,兴高采烈的闹到二更过后,才渐渐散席。
本城的亲友,扶醉而归,远一点的,便在杨府下榻。杨展周旋亲友之间,百忙里抽身到后园水榭,去瞧川南三侠,酒席已撤,人影全无。伺候酒席的两个下人,说是三侠走时,不准他们通报主人,只说改日再和主人相会。
杨展回到内宅,杨老太太业已身倦早息,留下的亲眷们,也各归寝。他便上楼走入洞房,他上楼时,女飞卫虞锦雯正从新房内出来,两人在楼梯口觌面相逢,杨展便说:“雯姊今天接待亲友们太累了,快请安息吧!”虞锦雯不知什么缘故,面孔一红,低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句“不累”便匆匆的下楼了。下楼时,转过身来,嘴上嗫嚅着,似乎想说什么,忽又默然转身去了。
杨展进了洞房,瑶霜坐在梳妆台前,小苹和几个贴身使女们,正在替她卸妆。梳妆台上的三尊玉三星,已移到侧面一张红雕漆的琴台上,琴台前面一对鎏金鹿鹤同春的高脚烛台上,明晃晃点着一对头号的龙凤花烛,三尊白玉三星,被烛光一照,格外光采夺目。瑶霜背着身坐着,从梳妆台上一架镜子内,瞧见杨展进来,不由的噗嗤一笑,斜身指着琴台上玉三星笑道:“我不信那三位宝货,拿得出这样好东西,不知从什么地方想法弄来的。刚才我拘着礼数,不然,我真想问个明白。”杨展笑道:“你不要多疑,铁脚板这种侠义道,平时虽然玩世不恭,遇事不择手段,但是大节目一丝不乱,肝胆气节,可以羞煞一般通儒学士。这样稀罕之物,当然另有来历,他们既然送出手来,也不是真个来历不明之物。所有贺礼之中,除出这件宝物以外,还有廖参政邵巡抚专差送来一批厚礼。邵巡抚送的几件东西,虽然名贵,还是俗物,他无非藉此报答我白虎口救护的一番恩情。倒是廖参政送的近代名手唐解元画的十二花神长卷,和一轴南宋缂丝的幽风图,确是不可多得的精品,和这玉三星可以并驾齐驱了,廖参政还附着一封典丽堂皇的贺信,信内说起来春进京会试,务必叫我到他寓所下榻,此老巨眼认人,在一般仕宦当中,总算难得的了。”夫妻说话之间,使女们已替新娘卸完凤冠霞帔,头上只松松的挽了个宫样高髻。杨展也换了便服,坐在梳妆台侧首细细的打量瑶霜,只觉得她今天开了脸,益显得玉润珠圆,容华绝代,越看越得意,不禁看呆了。瑶霜一阵娇羞,笑啐道:“从小看到大,今天我面上添了花样不成?”杨展微微一笑,瑶霜又说道:“今天真把我闷苦了,坐在八面不透风的花轿里,已够受的了,头上身上插的、戴的,挂的,累累坠坠叮叮当当,把我妆成四不象的怪物,还要屏着气儿,垂着眼皮儿,迈着小步儿,由着人摆布。可恨你前厅那几个刁钻子弟,还要想出毒着儿捉弄我,你倒好,没事人似的,自由自在的立在一边,也瞧我的哈哈了。早知做新娘是这么一股劲儿,我真不愿……”说到这儿,娇脸上红云泛起,一低头,也吃吃的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