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馒头不大呀。”
吴香香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意思,便说:
“给你蒸个山?你吃得下吗?”
浪荡子弟盯着吴香香的胸脯:
“也不白,没那个馒头白。”
吴香香皮肤白,在县城是出了名的。吴香香:
“那个馒头白,你吃了得给我叫娘。”
吴家馒头铺平日蒸馒头,逢年过节,也蒸包子。浪荡子弟:
“哎哟,包子里没馅呀。”
或者:
“馅里没肉。”
吴香香知他说的也是另外的意思,朝地上啐了一口:
“给你包里一头牛,出来顶死你!”
浪荡子弟并没占着一句便宜,还被吴香香拐着弯骂了一顿。众人都笑了。因是说笑话,不能当真,吴摩西也笑了。这些应对的话,吴摩西就想不起来,倒也佩服吴香香的脑子比自己灵。或者说,吴香香跟姜虎过的时候,吴香香的口才被姜虎压住了;现在换了吴摩西,吴香香就成了吴香香。卖馒头有吴香香在,馒头就卖得快,好像大家不是来买馒头,而是来听吴香香拐着弯骂人;吴香香不在,剩下吴摩西一个人,馒头就卖得慢,一直卖到倪三打更,还要剩些筐底。夜里回去,吴香香见馒头卖得不如意,便说吴摩西。如果吴香香心情好,就是小说;如果心情不对,就是大说,直把吴摩西说得头昏脑涨。好像吴摩西活了二十年,连说话办事都没学会,一切得从头再来。就是从头再来,一切从何入手呢?吴摩西又想,一个人总被另一个人说,一个人总被另一个人压着,怕是永无出头之日。但又想,县长老史已经走了,自己已被新县长老窦赶了出来,与沿街挑水比,总算有个家,每天能吃得饱,身上穿的,也比过去体面许多;不被吴香香压着,自己还能到哪里去?还是有求着别人的一面。面上求着别人,话上就得吃些亏,也不全是口才的问题。便也不再多想,遇到吴香香说他,他想起话来,就回一嘴;想不起来,就闷着头不说话。十次有八次,想起的时候少,想不起的时候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