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叶接过料子不往身上比试,直接挂到了临江的窗户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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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赶上对这红窗子哪怕是一睃一瞥的古仕光,认为这是他人生的最大遗憾之一。古仕光这么认为,我以为是有道理的。连我都有些向往了,何况他们这些过来人。
在峡江中来来去去的几万名船工,都爱说同样一句话:早一刻到青滩,多看几眼红窗子。
一九四二年年三十晚上,青滩江边忽然添了一扇像红玉一样的窗口,桃叶的剪影是这红玉里的灵秀。它彻夜不息地飘在夜泊峡江的大小船只上空。
正月初二的上午,桃叶听一个来拜年的男孩子说,“民熙号”翻船时,他捡过一条红围巾,那颜色同挂在窗户上的红缎子一模一样。桃叶当时忙得不可开交,没有用心去想这句话。
几年后这个男孩子再次告诉桃叶这件事时,桃叶受到极大震撼。
这个男孩后来娶了桃叶的小姑子,这样就有了肖姣。
正月十五的河灯放过不几天,天上忽然下起大雪。往常的雪只能存在半山腰以上的地方,在那里有一条冬季里大部分时间可以见到的雪线。这时候在江底看,峡江峡谷有四道不同颜色的地带。最低的地方当然是江水,它青里泛黄,很像晚秋背阴崖脚处的一些灌木叶片。紧挨着江水的是夏季洪水一泄而过后,留下的那几丈高的不毛之地。说不毛之地略带夸张,少数岩石上还会生长着一种叫中华蚊母的灌木,这种小植物既能在贫瘠的岩石上生长千年,又能在洪水来时,潜沉在水底达数月之久。正因为这种特殊灌木的存在,越是岩石地带,那样子越是冷峻。往上是荒草和灌木斑斑驳驳的陡峭大坡,虽然不是合适的季节,那色彩仍然变化多样,茅草是金黄的,岩石是黢黑的,一些迟迟不肯落叶的乔木则是深红的,还有那顺着岩缝生长的一丛丛结满细小红果的荆棘,处在各种色彩的边缘,如同一道道缀物与镶边。最后就是山顶积雪了。